这个有着美好前途的北大女孩，在脑死亡半年后，最终还是告别了这个她眷恋着的和眷恋着她的世界。所有的故事都会过去。每一位当事人在故事里受到的伤害，却永远不会消失。
在很多国家，亲密关系中的虐待，被认定是社会问题，并被列入犯罪行为的范畴。发生在伴侣之间的暴力，被称为家庭暴力（domestic violence）或亲密伴侣暴力力（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）；
发生在亲密关系中的强奸行为，被称为熟人性侵（acquaintance sexual assault）、约会强暴（date rape）或婚内强暴（marital rape）；
任何形式的跟踪，都属于犯罪，美国也出台了针对跟踪行为的相关法律；
职场或校园性骚扰，也在逐步得到关注……
也许亲密关系中的情感操纵，最终将被曝光在社会中，被文化纠正，受司法保护。那些已经失去的，推动社会文化和司法进步的路径里，留下来痕迹，但终归不复存在。推动社会文化和司法的进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可能对于我们来说，在努力和等待的时候，最应该的是先保护好自己。
亲密关系中的情感操纵（Coercive Control），是指以情感为武器支配和胁迫他人达到自身目的的行为。情感操纵的识别性很差的原因，有一部分是因为它的过程是“温水煮青蛙”。最开始，他可能看起来就是你要找的理想伴侣——非常爱你、希望每分钟都和你在一起。你不停地讨好他，希望能让爱情回到以前。但事实是，你只会越陷越深，失去自我，终日活在恐惧中。他有时候也会很温柔，对你非常体贴。这可能也会让你重新燃起希望——但这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你。有的看起来像在支持她（比如让她减肥）；有的像是爱的表达（比如嫉妒、希望时时刻刻待在一起）；有的女性认为这种行为只是操纵者的一个怪习惯，或只是犯错的表现。面对这种身体和言语暴力，女性还可能与他发展出一种创伤性联结（traumatic bond），就像人质一样，使女性很难彻底离开操纵者。操控者通常会通过卑鄙或具有欺骗性的手段，来改变另一个人的观点或行为，并对受害者施加一种无形的力量。包丽在和牟林翰恋爱的过程中，可以看到她的想法是逐步地被改变的。最初，当牟林翰指出“女孩的第一次是最美好的东西”时，她曾这样委婉反驳：“我最美好的东西是我的将来。”但是一个月后，她的观点完全变了。她向朋友描述了自己被“说服”的经过：“我现在被他洗脑了”“他说男生都会介意，越爱你越介意，所以他说自己很爱我。”据南方周末报道，包丽自杀前，其男友牟林翰向包丽提出过拍裸照、先怀孕再流产留下病历单、做绝育手等要求。包丽妈妈称，两人恋爱期间，牟林翰嫌弃包丽有过恋爱经历，不是处女，但又不想分手，却以此折磨包丽。每个情感操纵者，都会通过不同的手段，对受害者形成强支配。常用手段包括：孤立、规则、跟踪、虐待、威胁、惩罚、操控、贬低以及孩子。（注意，操纵手段不是固定的，也并不是都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。如果有一两项符合，就足以提高警惕。）在两人最开始的相识，包丽就意识到牟林翰脾气不好，她说牟喜欢打架，性格“很像那种会家暴的”，“每次生气都超恐怖”。
这个地方需要注意的是，如果你的伴侣时常出现情绪失控，并伴随恐吓和身体暴力，那你需要提高警惕。身体暴力是一种很常见的操控手段，他可能会把你到角落里，揪住你的头发或手腕，扔东西，用不大不小的力气掐她的脖子。即使你身上没有伤痕，也算身体暴力。在情感操纵的关系中，操纵者的需求永远是最重要的，伴侣的需要则被最小化、被否决或被忽视。
牟林瀚与包丽的微信聊天记录
牟林翰暗示包丽要“用尽一切力气”，为他“放下一切尊严”，“给出全部的爱”。他希望在自己发脾气的时候，包丽能“懂得服软”，要“用尽办法让我不要生气或难过。
在这段时间，包丽对自己的迷失似乎也感觉不解：“我自己都害怕了，我已经不是我了，我已经不为自己活着了。”
在其后的恋爱过程中，牟林翰开始羞辱包丽。
他要求包丽在别人面前叫他“主人”，在两人私下的聊天中，她的角色经常是一条狗。有的操纵者会将伴侣当作牲畜，除了语言羞辱，一些极端羞辱还包括强迫她们用狗盆吃饭、吃狗粮、戴项圈、禁止说话，强迫她们在地板上休息，这些极端表现预示着这段关系的危险性越来越高。有的操纵者喜欢在伴侣的身体上留下印记——牟林翰曾要求包丽在身上文“我是牟林翰的狗”。这种行为是为了宣示他对伴侣的所有权，或者让她们更厌恶自己。操纵者也可能会咬伤、烫伤、割伤对方，以此来留下其他印记。与一般的羞辱相比，情感操纵中的羞辱更极端、更频繁，受害者常因此觉得自己的存在只会给他人制造麻烦，自己不值得被爱，甚至感激操纵者愿意忍受自己。说谎同样可以强化了情感操纵的影响，也是常见的操作手段之一。牟林翰曾发给包丽一张服用过量安眠药的诊断证明，吓唬包丽，“你是不是很得意啊，我不敢死，对不对？”
这张诊断证明之后被证实是假的。
但牟林翰此次“自杀”，也让他达到了目的。
包丽彻底否定了自己：“我想让你远离我这种垃圾，我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女孩。”她如此贬低自己，并承认自己“就是一切不好的源头”。
如果操纵者认为伴侣令自己不悦时，他们会试图惩罚伴侣。
牟林翰要求包丽拍裸照、为自己怀孕再流产、做绝育手等要求，以此来惩罚包丽。他威胁说，“要是你跑掉，我就把它们都放在网上”。最后一次激烈的冲突中，牟林翰要求包丽去死：“……你之前不是还答应我你离开我就去死么？你去么？嗯？”有的男性通过情感操纵，来享受获得权力的快感——无论他们的生活是否成功，他们至少能完全支配自己的老婆。有的能从情感操纵中获得利益，如钱，或让伴侣承担所有的家务。比如牟林翰就曾跟包丽借了两万元。包丽母亲说自己曾经打给女儿一万五千元生活费，结果发现女儿转给了牟林翰七千元，理由是不想欠牟林翰太多。
喜欢支配他人，不把伴侣当作独立的、完整的人去尊重的男性更有可能情感操纵。如果幼年曾被父亲严厉惩罚，男性成年后就可能会对自己的妻儿更严厉。父亲如果身体虐待孩子，是向孩子暗示一个人在生气时是可以对他人暴力相向的，亲自为孩子示范了——“男性可以凭借力量优势威胁他人，为自己提供更多的便利”。如果男孩生活在一个“父亲操控、母亲被羞辱”的家庭环境，男孩长大后更可能会“复制”父亲的行为。目前传播较广的色情文学，也在示范男性对女性的最极端的操纵。色情文学混淆了暴力和性，误导读者认为性就是暴力，可以用极端方式操纵女性将最大限度地激发快感。性虐事件中的受害女性常反映操纵者有看色情文学的习惯，有些男性还从色情视频中学会捆绑等折磨女性的方式。需要注意的是，有的操纵者会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来操纵对方。最近一则新闻，安徽一大学老师利用职务之便和自己的学生恋爱，扬言“分手让你拿不到毕业证”。最终在分手了杀死自己19岁女朋友。
再比如鲍毓明性侵“养女”案，鲍毓明的职业是律师，这样为他逃避法律的制裁提供了更多的便利。如果操纵者的职业是警察，他就有更多方法折磨伴侣。他们在恐吓、审讯和监听方面受过的专业训练。如果他们试图操纵伴侣，这些特殊优势会让伴侣觉得求助无门。如果操纵者在某一领域是权威，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寻找潜在的受害者。